沈清棠指尖捏着文件封皮,指节因用力泛出浅白。
她望着张女士接过文件时,金表链在腕间滑出一道冷光——这是前世她被赶出家门那天,在沈曼云梳妆台抽屉里翻到的。
当时那叠被撕碎的B超图碎纸片,此刻正整整齐齐粘在文件第一页。
“张阿姨,这是沈曼云伪造的B超图原稿。”她声音清凌凌的,像冰锥敲在瓷盘上,“您懂医学图像吗?”
张女士翻开文件的动作顿了顿。
她推了推金丝眼镜,镜片后的目光陡然锐利,指尖划过打印纸上的灰度影像:“正规医院B超图会有电子水印、检查编号和医师签名。”她指腹压在图像边缘,“这张连最基础的医院LOGO都没有,胎儿位置......”她突然抬眼,“这孩子的头臀径和孕周完全对不上,正常十二周的胎儿脊柱已经形成,这里连脊索都看不清,像团模糊的阴影。”
厅里响起零星的抽气声。
二表嫂探着脖子看屏幕,珍珠耳坠晃得人眼花:“真的假的?
我怀小乐的时候做过B超,上面还有心跳曲线呢......“
“刘姨,能帮我开下投影仪吗?”沈清棠突然转身,吓了正捏着帕子搓手的主持人一跳。
刘姨的指甲在帕子上掐出褶皱,勉强扯出笑:“这、这会不会太麻烦......”
“不麻烦。”傅景行已经走到投影仪前,指尖在遥控器上一按。
白幕布“唰”地落下时,沈清棠的手机屏幕蓝光映着她眼尾:“左边是我托产科朋友找的正常十二周B超图,右边是沈曼云给家族看的。”
两张图并排亮起的瞬间,三堂哥“噗”地笑出声:“左边那个能看出小胳膊小腿,右边这个......像块煮烂的土豆。”
哄笑声炸成一片。
沈曼云原本扶着椅背的手猛地收紧,檀木椅背上的雕花硌得她掌心生疼。
她望着屏幕里模糊的阴影,喉间泛起腥甜——那是她花两万块找地下诊所做的图,对方信誓旦旦说“绝对看不出破绽”。
“更讽刺的是。”沈清棠的声音盖过笑声,她点开第二张照片,“这家诊所三个月前就被卫生部门查封了,原因包括非法出具虚假医学证明。”她转向张女士,“张阿姨,您查账时有没有发现,沈曼云给这家诊所转过两笔钱?”
张女士快速翻动文件夹,纸页发出“簌簌”的响:“有,三月十七日和四月五号,分别是一万八和两万二,备注都是‘检查费’。”
沈曼云突然踉跄着撞翻了旁边的茶桌。
青花瓷茶罐“当啷”滚到沈清棠脚边,茉莉花香混着碎茶末在空气里散开。
她盯着满地狼藉,耳中嗡嗡作响——前世她也是这样,在家族会议上被揭穿假孕,然后被沈明远当众扇了耳光。
可这一世,明明该是沈清棠被羞辱的!
“够了!”长房大伯母的翡翠护甲重重敲在桌上,震得茶盏里的水溅出来,“曼云,你倒是说句话!”
沈曼云猛地抬头,眼底红得像浸了血。
她抓起桌上的银质糖罐砸向屏幕,金属撞击声里,白幕布“刺啦”裂开道口子。“你们都被她骗了!”她声音发颤,“沈清棠就是想......”
“想什么?”沈清棠弯腰捡起茶罐,指尖擦过罐身“沈宅”二字的烫金纹路。
前世此刻,她正被沈曼云推搡着撞向这张茶桌,额头磕出的血染红了茶渍。
她抬眼时,目光像把淬了冰的刀,“想揭穿你用假孕骗家族基金?
还是想告诉大家,你上个月根本没去产检,而是和陈立明在三亚泡温泉?“
沈曼云的脸“唰”地白了。
她后退两步撞在博古架上,青瓷摆件摇晃着“叮咚”坠落,在她脚边碎成星子。
“温泉酒店的监控记录,我让人调出来了。”沈清棠从手包里抽出一沓照片,最上面那张,沈曼云穿着比基尼靠在陈立明肩头,腕间正是她今早戴的翡翠镯子,“张阿姨,您说她账户里那笔‘营养补助’,会不会其实是给陈立明的分手费?”
张女士推了推眼镜:“需要查流水才能确认......”
“沈清棠!”沈曼云突然尖叫,发簪上的珍珠簌簌掉在地上。
她扑过来要抢照片,却被傅景行截住手腕。
男人指腹压在她腕骨上,力道不轻不重:“沈小姐,现在是家族会议,不是菜市场撒泼。”
沈曼云疼得眼眶发红,却不敢再动。
她望着满厅或震惊或嫌恶的目光,突然想起今早出门前,沈明远拍着她肩膀说的“清棠那丫头好骗”。
此刻那些话像根刺扎在喉咙里,她张了张嘴,只挤出一声哽咽。
水晶吊灯在头顶晃出光斑,照得沈清棠眼尾的泪痣泛着暖光。
她将照片一张张摊开在桌上,指纹在相纸背面压出浅浅的痕——这些证据她藏了三天三夜,在阁楼翻出前世被烧毁的日记,又蹲在医院档案室蹲了两个通宵。
“所以。”她转身看向长房大伯母,声音轻得像片羽毛,“曼云姑姑根本没怀孕,对吗?”
长房大伯母的翡翠护甲还抵在桌面,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。
她盯着屏幕上的“土豆”B超图,又扫过满地碎瓷和沈曼云哭花的妆容,喉结动了动:“你是说她故意骗我们?”
沈清棠望着窗外被风吹动的竹影,前世雨夜的冷意突然漫上脚背。
她低头理了理被茶水浸皱的裙摆,再抬头时,眼尾弯出清浅的笑:“是。”沈曼云撞开雕花木门,动静震得门框嗡嗡作响,她的珍珠发簪在门槛上弹了弹,滚进墙角的绿萝盆里。
高跟鞋“哒哒”地砸在大理石地面上,像一串碎裂的爆竹,惊得窗边的鹦鹉扑棱着翅膀撞向笼子。
长房大伯母的翡翠护甲在桌沿轻轻叩响,她盯着那扇晃动的门,眉心皱成了“川”字:“张女士,你说的匿名账户……”
“已经锁定了开户行。”张女士推了推眼镜,将平板电脑转向众人,蓝色的光映得她眼尾的细纹清晰可见,“这是资金流转图——沈小姐的账户每月五号转出五万,分三笔汇入境外账户,最后一笔停在三天前。”她的指尖划过屏幕上的红箭头,“三天前正是她声称要去做四维彩超的日子。”
二表嫂的珍珠耳坠晃动得更快了,她凑近屏幕时,金镯子磕在桌角:“我的天,这哪是孕期补助?分明是定期打钱养男人!”
“嘘——”三堂哥用指节敲了敲她的胳膊,目光却落在沈清棠身上。
这是他第一次看清这个堂妹的眼睛,前世总像蒙着层雾,如今却亮得像淬了星火。
刘姨的帕子早被揉成了皱巴巴的一团,她站在投影仪旁,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,却被傅景行扫来的眼神给堵了回去。
男人倚着墙,黑色西装的肩线笔挺,指尖转动着沈清棠方才递给他的U盘——里面存着温泉酒店的监控录像,还有地下诊所的查封文件。
他注意到沈清棠的指尖在桌下微微蜷起,像是在克制着什么,便悄悄用鞋尖碰了碰她的鞋跟。
沈清棠垂眼盯着自己的裙摆。
茶渍在真丝上晕开了浅黄的痕迹,和前世此刻沾在她额角的血渍位置分毫不差。
那时她被沈曼云推得撞向茶桌,耳边是“小偷”“扫把星”的骂声;如今同样的位置,是张女士推过来的资金流向表,是三堂哥憋着笑憋红的脸,是傅景行鞋尖传来的温度。
“大伯母。”她忽然开口,声音比刚才更清脆,“您还记得上个月的家族会议吗?曼云姑姑说孕吐严重,推掉了所有家族活动。可实际上……”她点开手机里的定位截图,“她那半个月都在陈立明的私人酒庄,监控里连红酒杯都没换过。”
长房大伯母的手指紧紧捏着佛珠串,檀木珠子在掌心压出了红印。
她突然转头看向刘姨:“你总说陪着曼云去产检,怎么连这些都没发现?”
刘姨的脸瞬间变得比墙皮还白。
她后退半步撞在投影仪上,金属支架发出“吱呀”的轻响:“我、我就是帮着拎包……”
“刘姨帮着拎的,怕是陈立明的西装吧?”沈清棠轻笑一声,从手包底层抽出一张照片——刘姨穿着米色套装站在酒庄门口,手里拎着的男士西装袋上,赫然印着陈立明常去的高定店标志。
刘姨的帕子“啪”地掉在地上。
她望着照片里自己的身影,突然想起三天前沈曼云塞给她的信封,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红票子。
当时她说“清棠那丫头好骗”,可现在……
“够了。”长房大伯母的声音低沉得像压了铅块,“张女士,报警的事你盯着。刘姨,你跟我去偏厅说清楚。”她起身时,金丝楠木椅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,“至于曼云……”她扫了眼还在晃动的门,“等她冷静了,我让明远亲自跟她谈。”
人群开始三三两两地散去。
二表嫂拽着三堂哥的袖子小声嘀咕:“早说她那肚子看着不对劲,你还说我多嘴……”三堂哥挠着头笑道:“谁能想到能假成这样?”张女士收拾着文件,冲沈清棠点点头:“沈小姐,需要我把这些证据同步给您一份吗?”
沈清棠摇了摇头,目光却落在傅景行手里的U盘上。
前世她被赶出家门时,这些证据还在沈曼云的碎纸机里;如今它们整整齐齐地躺在U盘里,连时间戳都是新鲜的。
她忽然想起昨夜在阁楼翻箱倒柜,霉味呛得她直咳嗽,却在旧皮箱最底层找到了沈曼云的日记本——上面歪歪扭扭地记着“陈立明要分手,得想办法弄钱”。
“清棠?”傅景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。
男人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,体温隔着半尺空气弥漫过来,“要去看看沈曼云吗?”
沈清棠望向窗外。
梧桐树影里,沈曼云的红色跑车正撞开铁艺大门,车尾灯在转角处划出刺目的红光。
她想起前世这个时候,自己正蹲在雨里捡被撕碎的B超图,而沈曼云坐在这辆车里,摇下车窗冲她笑道:“真千金?不过是个没人要的野种。”
“不用。”她弯腰捡起脚边的茶罐,“她现在该去的地方,是陈立明的公寓——或者,派出所。”
傅景行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,突然低声笑了起来:“你倒是比我还了解她的行踪。”
沈清棠把茶罐轻轻放回茶桌,指尖擦过“沈宅”二字的烫金纹路。
前世这里沾着她的血,今生沾着沈曼云的碎茶。
她转身时,眼尾的泪痣在光里闪了闪:“毕竟……”
她的话被推门声截断。
管家老周捧着托盘站在门口,银盖下飘出茉莉花香:“沈小姐,您要的蜂蜜柚子茶。”
沈清棠接过茶盏,温热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到指尖。
她望着沈曼云离去的方向,声音轻得像片落在水面的叶子:“其实……”